以练江为例，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这条地处东南沿海潮汕平原的河流流域内，着力发展各类高污染产业，造就了好几个全国服装和电子垃圾拆解的名城、名镇。几乎毫无监管，练江成为当地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的排污河。2001年，练江历经近十年污染，水质成为劣Ⅴ类，并持续至今。现在，这条潮汕平原三大河之一的河流，已成为地图上一条扎眼的黑带。从家庭式作坊获得巨大经济收益之后，沿岸百姓也成为长期环境污染的直接受害者。作为潮汕母亲河之一的练江更被称为“黑龙江”，这不得不说是极大的讽刺。

而韩江和榕江的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对于潮汕来说，所谓的的故乡山水美，如今只是梦。

最有趣的是某些人被记者就练江或榕城污染问题进行采访时，就说那是生活污水导致。请问是洗碗水？洗衣水？还是洗澡水呢？明明是大部分原因就是工业污染嘛，当大家都是傻的吗？

潮汕本土有些人在非法排污上这一点上的胆子大得很，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敢呢？当然有钱赚，而且这些钱来得比较快。不过这只是浅层的原因，从深层的集体潜意识来说，这一点跟潮汕人千百年沉淀下来的敏锐商业意识和冒险精神有着莫大的关系。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潮汕人做生意有两个非常大的特点，一是哪个行业人多就往哪里，二是哪个行业暴利就往哪里。比如曾经的深圳华强北电子行业、前几年的房地产、现在的互联网和金融，这就是潮汕人逐利的天性。

我们来举两个例子。比如贵屿的电子垃圾，贵屿的污染是必须直视的问题，那么为什么很多贵屿人会从事电子垃圾拆废回收专业呢？一直以来，贵屿属于内涝严重地区，年均降水量达到1.4万毫米，农业经常失收，以前的大部分农民为养家糊口，以外出收鸭鹅毛和旧铜锡为生。曾经的贵屿人绝对是潮汕社会收旧铜锡群体的中坚力量。后来，贵屿逐渐形成以收购废旧电子电器、废旧塑料和废旧五金为主的废旧回收拆解加工利用产业，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成为全国起步最早、规模较大的废旧回收拆解加工集散地。又因为许多都是家庭作坊，都无力承担也不愿承担环保成本，这些电子垃圾的分拆、烧烤和酸洗的过程中，产生了大量有害物质对水土空气和人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

又比如揭阳一带电镀。五金是揭阳的主要产业之一，五金的兴起带动了电镀的兴起。有的人干这一行赚了钱，就自然有更多的人去加入这一行。所以不少揭阳人都在农村搞个无牌无证的电镀厂，从此走上幸福人生。

不管是潮阳贵屿的电子垃圾，还是揭阳的电镀，为什么有很多人愿意去干这些贻害后代子孙的事？原因就是这些行业在剔除环保成本后的暴利，有钱赚才是最重要的，最好还要是钱来得快。

所以通过上面两个例子，我们可以发现潮汕的工业污染大多是由于潮汕人太过敏锐的商业意向和敢抗法纪的冒险精神，这些都是族群骨子里的东西。但是我们也必须承认，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双面性。敏锐的商业意识造就了潮商名扬四海，敢冒险的精神则是让世世代代的潮汕人敢拼敢闯会吃苦。而他们负面的东西则是体现了在上面的两个例子，因为对于商业太多于敏感，太敢于冒险，才会导致很多人敢去做这些污染环境的事。

可能有些人会问，那么是否可以通过法治的形式去缓解当前潮汕的环境污染？很难，甚至无解，因为我们潮汕是一个重人情，轻法治的社会，它的人文环境是在宗族文化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潮汕的人情社会使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往往回牵一而发动全身，所以很多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打个比方，现在有个人在村里搞了一个电镀厂，其他村民骂归骂，但是极少会有人去举报。原因是大家都是同个宗族的人，举报难免会伤了情分，搞得以后大家都不好做人，也就算了。况且村里的干非法电镀的，绝对不只一家，这背后涉及的利益关系太广。与其得罪太多人，不如不得罪，这就是潮汕人在宗族社会里的逻辑。而像贵屿这种则是完全无解，因为每一个家族中，都有多个人在从事电子垃圾拆废回收这个行业，难不成全部都抓？

即使有人去举报，作用基本也不大。因为人情社会扭曲很多东西，宗族社会之下，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群体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你永远不知道每个人背后的关系网藏了谁。搞不好吃不了兜着走。这个问题在央视记者采访练江流域一村民时得到了一个很好的体现。

记者问“难道没人去环保局举报吗？”

村民无奈地回答：“这个当地说不清。”

“说不清”这三个字背后的故事，大家自行脑补一下吧。

综上观点，敏锐的商业意识和违抗法纪的冒险精神是导致不少本土潮汕人非法经营污染行业的原因，而宗族文化下的人情社会则是为这种行为上了一层天然的保护屏障。这一切，就是潮汕环境污染难以根治的原因。

故乡根快断了，当天灰蒙蒙的，水中充满了各种怪味，你还会回去吗？你会想回去呼吸微毒的空气吗？你会想回去喝微毒的水吗？“微毒”这个词，我觉得我用得非常好。个人有个人的因果报应，群体有群体的因果报应，早晚而已。潮汕至今有一笔债还没还完，就是20世纪末90年代因偷税、漏税和造假所欠下的。而如今又欠上了另外一笔债，这笔就是环境污染的，但是信誉还有可能再建立，可环境污染严重了，要回头就难了。如果潮汕这笔环境污染的债还不起了，那么整个潮汕族群面临的将是一个劫。这个劫的结局将是潮汕文化的断层，潮汕新一代的断根，甚至是整个潮汕人文体系的解体。

我们的故乡，住着我们的家人。

所以我们希望它好一点，仅此而已。

文章：正小滔